1999-04-16

出差蒙古有感

「天蒼蒼,野茫茫,風吹草低見牛羊」1999年4月9日晚上,我坐在前往蒙古共和國的飛機上,腦海浮現小時課本描寫蒙古大草原的景象,陳水扁就坐在附近座位閉目養神。看看手錶,此時,中國國務院總理朱鎔基正在美國高談闊論,飛機下的亞洲人民,以及地球彼端的美洲人民,同時豎起耳朵關注朱鎔基的演出,我想像兩大洲人民同時高舉密密麻麻的,在飛機下方的地球表面揮舞,為這個中國的政治人物鼓掌。這樣的歷史時刻,我與陳水扁所搭飛機正好越過戈壁沙漠,從機窗望出去,世界仍一片漆黑。

這是陳水扁「亞太安全之旅」的第三站,第一站陳水扁在日本見了小澤一郎,第二站則在南韓漢城,攝氏四度的冷風加上中國大陸陸風影響,使漢城的天空與呆板的建築物一樣,一片灰濛濛。
而我在漢城的採訪,也是灰濛濛一場噩夢。陳水扁從漢城一下機即快速通關走了,偌大漢城不知他身在何方,福爾摩沙辦公室又強調一切行程全權交韓方安排,我拿到一張簡略行程。拿著這張紙,站在陌生的漢城街頭,一切就交給素昧平生的計程車司機。而且南韓計程車採分級制,同一路程價差高達一倍,看到外地人還會亂繞路,一番折騰,我也學到在漢城叫計程車的秘訣。

陳水扁這趟「安全溝通之旅」,是記者的「異國求生之旅」,例如行程中有一個「國語日報社」,必須用英文問到漢文地點,再請人寫出鬼畫符般的韓文地址,叫車追人,抵目的地後再一路問是那一層樓那一廳,衝進去採訪拍照,再找地方趕發稿,此外,還要在昂貴的飯店外自謀生路找東西吃,碰到英文不通只能筆手畫腳,必要時拿出紙來畫圖,對我真是一大考驗。

揮別漢城噩夢,飛機降落在零度的蒙古首都烏蘭巴托機場,乾燥冷風吹來,嗅不出絲毫草原氣味。蒙古時間晚間十時,機場裡竟擠滿人,仔細一瞧, 不是觀光客也不是小販,而是兩頰被風吹成兩塊紅餅的蒙古人,大家閒閒沒事擠在機場看熱鬧,出了機場,這裡看不到一輛計程車,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平地,沒有任何商店、招牌,只見少許呆板的方形建築閃著燈光,一路行去,幾乎不見人蹤。

蒙古物價還算便宜,美金六十元可以包一輛車加一位司機一整天,但是,用電話成功傳一則文稿回報社大約要廿分鐘,因為蒙古電話線撥接速率慢,平均要傳五、六次才會成功,而且,只要一啟動撥接系統就得付基本費,在這樣一個電話並不普及的落後國家,傳一則稿子花的電話費高達數百、上千元。雖然我與另兩名記者帶了數位相機,但在電話線路不來電下,功虧一簣。

清晨,站在旅社窗口放眼望去,烏蘭巴托的天空像個無限大的藍色蒙古包,沒有盡頭的平地盡是暗黃色枯草與乾土,久久才聽到火車鳴笛而過,這列鐵路一端連向我們從小被強迫背誦的中國各省,另一端則與俄國、歐洲相通,汽笛嗚嗚作響時,成為這個城市最有生氣的聲音。

大漠的天際偶爾才飛過兩隻瘦瘦黑鷹,但這與大漠英雄傳裡的白色雙鵰相距甚遠,陳水扁在超大的蒙古包內受到貴客禮遇,獲贈「天馬」,這隻貌不驚人的天馬,高度比想像中「騎馬彎躬射大鵰」的馬略矮,猜想是蒙古人配合訪客身高精心挑選。我猜想,貧窮如蒙古人無法送昂貴禮物給遠客,送匹馬作禮物既好看又帶不走,也算省錢高招。陳水扁受邀戴起蒙古「可汗」的頭飾,飲羊奶茶、吃現烤大塊烤肉,還騎著天馬雪中步行一周,雖無馳騁大漠的豪情,但景致也算難 得一見。

在蒙古官員陪同下,陳水扁登上寨山,不到十歲的小童頂著寒風在半山腰賣飲料掙錢,看了令人不忍。途經俄蒙聯合抗日的紀念碑,蒙古官員說,這個紀念碑過去被教育是英雄事蹟,可是隨著國際情勢變化,中俄實力移轉及國家意識興起,這個紀念碑反而讓他們不知該光榮或慚愧,回首聯誰抗誰歷史有幾許悲涼,我聽到蒙古人夾在中、俄、日間的弱國生存之道,真是心有戚戚。

走訪喇嘛廟,正逢當地最大的祭典,著傳統服飾的蒙古扶老攜幼自四方趕來,四月天的此時,天際竟飄下雪,雪花薄如頭皮屑落地成水,一小時候,眼前就成為白色世界,遠山也立刻白頭。(陳水扁很高興地說,他每到一地就會遇到這種祥兆,哈哈)雪花紛飛中,陳水扁提出「跨世紀台灣民主大聯盟」的構想,還伸手表示歡迎朱鎔基訪台,雪中,他興緻勃勃地談了半小時,原子筆被凍得寫不出水來,顧不得手腳已僵頭髮滴水,趕回飯店發稿時,已截稿在即。

這趟出差,從南韓到外蒙,漢城受中國大陸影響有陸風現象一片灰濛,烏蘭巴托被大陸高氣壓波及乾燥落雪,這就像台灣梅雨時節霪雨霏霏,三地天候都受中國大陸天候一手操控。沒有任何官方身分的陳水扁在南韓見總理金鍾泌,與蒙古總理納蘭薩拉吃飯,但在中國壓力下都見不得人,甚至連台灣報紙報導篇幅過大,南韓執政黨人員都向記者表示承受相當壓力。

這次走訪南韓,正逢國會副議長選舉跑票全國矚目,不同政黨聯合策略受嚴重衝擊;踏上外蒙,五十餘歲的總統搭配不同黨派的年輕總理,飽受國會質疑忙得不可開交,亞洲各國在世紀末歷史的轉捩點,不約而同進行政壇重整,打破黨派尋求政治新契機,但亞洲政壇卻也與亞洲天候一樣,都忌憚中共力量,對內對外有股不穩定的氣氛。蒙古大草原的蒼穹一望無際,這麼藍這麼遼闊無垠,但是,站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,我卻覺得它與台北的天空一樣,有著不穩定的憂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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